01 事变
王天风每天圈日历。一天一天,甜美而忐忑地接近婚礼。
所以他记得很清:事情就是在他和镜小姐婚礼前的第十天急转直下的。
1月18日下午,听说三友实业社厂内的护国义勇军杀死了三名去化缘的日僧——但双方还在交涉,事情并没有很难看。王天风奉戴处长令调查日僧事件,还没什么眉目的时候,到了20号的后半夜,两点钟,法华镇那边火光冲天。三友实业社总厂叫一群激愤的日本浪人烧了。到了21号下午,日本驻沪总领事向上海市府提出抗议,要求交出杀害日僧凶手,取缔在沪一切抗日活动。
市长吴铁城一一屈辱地答应。
可是日本海军战舰已经一艘一艘地,驶抵吴淞口。
战争一触即发,王天风苦笑,他觉得,他妈的——他大概永远要和幸福失之交臂——这婚,多半结不成。此时已无暇顾及家事。他去向戴处长汇报:青红帮头目、日商丰泰纱厂的工头常玉清与日本浪人组织过从甚密。
【动手么?】他问。
【别动。】戴处长说:【看看钓不钓得出大鱼。】
这是王天风一早便有的经验——一向都是,只有在抗日的时候,他和戴处长抹杀分歧,相处起来特别他妈的舒服。
他没去明家,也没联络明家人。有点奇怪是么。王天风觉得——这婚要是结不成——那就结不成吧。仗若真打起来——打起来他妈的倒好,只别再像东北军那般窝囊,一弹不发,丧权辱国就好——仗若真打起来,乱世里,他又能给镜小姐什么?
他去拿取幸福的双手,不知怎么,总有一点退缩。
婚房倒全收拾好了;那颗珍贵的紫钻也始终放在他胸前贴身的衣袋里,好好地藏着。
然而它能不能套在镜小姐的无名指上呢?
他不知道了。
他忙的很。几乎,刻意地,不再提结婚的事。这边布网跟踪着常玉清,那边见了九爷几次。当局仍是一味对日妥协退让,然而私下里十九军蔡廷锴部已经深入布防。
【这仗是必打了。】九爷说:【东北丢得——上海丢得?】
王天风回到自己车子上,阿毛坐在那里等他。
【教我开枪啊,大思哥。】阿毛意气风发,两眼冒光:【我要杀鬼子报仇!】
【别急着报仇。】王天风揉揉他脑瓜:【你小呢,先给我好好长大。】
02 祖国
上海的形势越发吃紧。山雨欲来,公共租界各国都开始驻军,防备上海事变,保卫各国侨民。可是中国人谁来保卫?一些商贾官宦人家已经携家带口地离沪避难。
明公馆,明镜放下报纸,双手有些发凉。
【三友实业社这下是都毁了。裕鸿先生这些年苦心经营,一朝化作泡影。】她说。
三友实业社的纱厂同明家纱厂一样,都是在沪日商很强劲的竞争对手。她这时只感到庆幸和后怕。她想起几个月前,九一八事变引得上海民众抵日浪潮风起云涌的时候,王天风就特意来告诫过她——管好纱厂里的工人,万万要忍辱负重,不可与日商发生冲突。否则就正中人家下怀,贻害无穷。
现在看,幸好她听了他的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严管工人,力避与日商的矛盾——可这祸事没落在她明家身上,也落在了三友社身上。
【人家拿准了要欺负你,有的祸是避无可避的。】明楼垂着头:【在我们这个贫弱的国家,根本没法子保护和发展民族企业。】
【是啊,】明镜把披肩紧了紧,像是发冷:【你看看,很多人都跑出上海了。】
【何止老百姓跑啊?】明楼苦笑:【知道么,姐,我听到风声——担心上海要守不住,直接威胁南京。呵,国民政府已经有意迁都洛阳了。】
他看了姐姐一眼:【平日里尽打发我们出国——你自己有没有考虑过?日后的上海,你这个明氏集团的董事长只有越做越难,这路只有越走越险恶。】
【祖宗家业都在这儿,我守着——哪儿也不去。】明镜说,看着弟弟,脸上露出平静而笃定的笑容。
【好,姐。】明楼朝姐姐侧身,握住她的手:【我也陪你守着咱们的家——哪儿也不去。你,我,阿诚,小台——咱们四个永远在一起。】他说到这儿,不免斜眼看看姐姐,调笑说:【可不知咱们明总裁——这烽烟乱世——还敢结婚不敢?】
【怎么不敢?日子、地点都照旧——】明镜啪的往明楼手上打了一下,横横地道:【休说一撮小鬼子——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耽误本小姐结婚!】
然而又努嘴,白眼,垂下头,下巴一横,恨恨地道:【就怕有人又认怂了不敢娶呢。】
有人认怂了不敢娶。
这倒是真的。
03 怂
日历一页一页撕掉,婚期日益临近。黄浦江面上的日本战舰,航母,飞机越聚越多,几千名日本海军陆战队成员站在甲板上耀武扬威。上海滩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能跑的都跑了,没处跑的老百姓一窝蜂地采购粮食和必备品。市民每日惊恐地将目光投向吴淞口,仰头,铅灰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里一颗颗炸弹。
这种时候,谁还去提——他妈的——结婚。
新郎也许久不露面。
明楼几乎是【拷问】了郭骑云,最后才在大世界舞厅,找到了王天风。
在这儿找个人真难——全上海的人都在逃难。大世界舞厅里照旧醉生梦死,人满为患——他们不怕,就是打起来,他们住在租界,自有高贵的白种大兵护佑,谁碰的他们丝毫?
门一关,国破家亡——呵,与他们何干?
交错跳跃的光影里,搅拌着喧哗刺耳的爵士乐,一对对男女浪笑阵阵,贴身热舞。外面清寒刺骨,这里却是一团团黏糊糊的热气儿,夹着香水、烟草,烈酒和英腿蛋的油腻气息。
躁得很。
明楼看见,疯子穿着西装和白衬,坐在角落里一张圆桌后,端着半杯香槟酒,犀利的眼色从暗处紧盯着舞池中央一个美艳而暴露的女人。
他绕到他身后,【啪】的往他后脑上拍了他一下。
王天风本能地去西服里摸枪——抬眼见是明楼,松了口气,白眼道——
【你来干嘛?你姐让你来这种地方?】
【呵。】明楼冷笑,在他身边坐下:【合着——我姐让你来这种地方?】
王天风这时才急,逮着明楼胳膊:【别回去跟你姐瞎嚼舌。】
明楼瞪瞪他的手——这疯子不知是心急,还是力大,都快把他西服袖口扯烂了。
王天风只得讪讪地松了手:【得了,回吧,别跟这儿捣乱。】
明楼不回,挥手向一个侍者,要了一杯黑咖啡。和王天风并排坐着:【行啊,结婚都不上心,够敬业了。】
抿了一口咖啡,眼睛朝着那女郎的方向瞥一眼,低低问:【这谁啊?盯几天了?】
王天风斜了明楼一眼。
就说这小子贼,什么都瞒他不过。
他的头就向他靠了靠,压低声音:【这娘们儿叫金碧辉,刚盯上她,田中隆吉的情妇——那帮日本浪人都听她使唤。】他的手指轻轻转动酒杯,问:【她这舞伴儿——认识么?】
明楼觑眼去看,搂着金碧辉跳舞的,是个身材微胖,高大英武的男人。国字脸,戴眼镜,笑眯眯,四十来岁年纪。
【南京立法院的,唐右壬。从前我在上大念书,他还教过我。】明楼蹙蹙眉:【唐家老二——汪的人,学经济的,弹得一手好琴,有才的很。】
【呵。有才顶屁用。】王天风冷笑:【怕也是个国贼。】
【九爷叫你锄奸?】明楼问。
【没到那步儿呢——等我摸清的。】王天风喝了一点香槟,搔搔额角——
不提国事,提家事,他就有点儿,他妈的,怵。
【那个——】他说:【你,找我?】
明楼【嗤】的笑了一下:【今日几号了?】
王天风双肘搁在桌面上,揉揉眼:【我知道。明天——】
【明天28号了——疯子——你可是想悔婚?】明楼这一刻的眼神儿,几乎吃人。
【不是!不是!】王天风戳戳耳朵,咧咧嘴,像是为难:【这,婚,还——还——能结?】
明楼一语不发,一双眼恶狠狠地剜他,努力按捺整死这个男人的冲动。
王天风攥着酒杯,一仰脖,将淡黄色的香槟酒凶猛地一饮而尽。
他低下头,唇边牵出一个苦笑:
【这许是天意呢?——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我要娶你姐了,呵,世道乱了——这或许是老天给我的一个警示呢?——悬崖勒马吧,别他妈痴心妄想了,明小姐也是你碰得的?】
他的喉结动了动,或许是酒的原因,使他的脸膛微微发红,他揉揉眼,用怀疑的,不可思议的,简直有些嘲谑的语调说:
【我,王天风——要娶——明大小姐——呵——你听啊——太扯了吧——人,他妈的,能这么幸福么?——我发慌呀——我他妈的,真慌呀——要是我——我以后累了她——那可——】
他没说完。
明楼把这喝得晕乎乎的疯子一把薅起来,拉近,右腿一提,一膝盖狠狠往他肚子上撞了一下。
这一下子真够受的。
王天风痛得龇牙眯眼,嘶嘶哈哈的直不起腰。
明楼贴在他耳边,保持着明大少爷的良好教养和一个妻舅的贤良恭顺,语气温柔地说出这些话:
【脸给你留着,明儿得用呢。礼服送去华格臬路了。
上午十点,闸北圣保罗教堂——王天风,再怂你他妈别当男人了。】
婚还没结,净挨揍了。
想到自己将来会有,他妈的,三个这般狠实,护姐的妻舅。
王天风想,得,自己早晚死一个手里。
04新郎
他这后半夜几乎没睡。在华格臬路的房子里乱走。满脑子都是【我要娶她了】【我要娶她了】【我他妈的要娶她了】。
晨曦懒懒地爬上窗棂的时候,他趴在床上眯了一阵,做了好些乱梦。
直到郭骑云给他提溜起来。给他推进卫生间,叫他淋浴,洗漱,给他刮了胡子,衬衫上喷了古龙水,头发上抹了油。他痴呆呆地,任着徒弟给自己捣腾。
礼服和皮鞋穿好,站在镜子前一照,他有点儿不认得自己。
【帅死啦。老师。】郭骑云两眼冒光,竖起拇指:【准把我小师娘迷倒。】
王天风挺胸抬头,吁气,又吁气,简直不会走路。
伸手抬脚,好像一只锈钝,僵硬的牵线木偶。
郭骑云开车,他坐在后排。两手捧着脸,只感到胸腔里那颗心发狂地乱跳。
【老师啊,您出息些吧。】
郭骑云着实是看不下去了:
【洞房时若也这般紧张——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了。】
王天风恼羞成怒,伸腿去踹他,叫这徒弟灵巧地躲掉了。
他的目光向车窗外看——平日里热闹的马路上,此时行人寥寥。
一派暴风骤雨前使人憋闷的死寂。远处黄浦江面上那些聚集的日舰不时悠长而尖刻地鸣响汽笛。几排荷枪实弹的白人士兵在租界和华界中间吸着烟巡逻。
冷风把这些洋毛子冷酷嘲讽的笑声吹散。
很不合时宜是么?
在这种时刻,王天风忽然想到四一二的那一晚,那个扑在自己冷冰冰的黑皮靴上悲惨死去的穿红衣的小女孩儿。
他重重地闭上眼。
05 恕儿
车子开到圣保罗教堂时,距离婚礼还有一个多小时。这座教堂在去年江淮水灾后就腾出来,沪上救济会把它做了浙皖灾民的临时孤儿院。建设孤儿院的钱都是明氏集团投进去的。他们的结婚很秘密,不宜声张,便选择了这里。这圣保罗堂的老牧师和明家父女也是多年故交了,十分相知。
王天风走进教堂,忽然觉得喉咙里发烫。这教堂虽简陋,空荡。这一天却布置得格外美妙温馨。白色的火烛恍恍地亮着。在微风中,颤动的小火苗好像一颗一颗金黄发红的心脏。到处放满了玫瑰,百合。座椅和地面铺着许多花瓣。一簇簇彩色的胖乎乎的气球漂浮在半空,簇拥着那些面色郑重的耶稣和圣徒像。
他一步步向下走,看见墙壁上贴着许多蜡笔画,那些稚嫩,柔软的线条勾画着不同形状和模样的,大大丑丑的新郎和小小美美的新娘。这些都是孤儿院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画的。
王天风感到双眼热热的。嗓子眼里像刀子割,怔怔的讲不出话。
几个来得早的客人已经在教堂里,零零散散地坐下——今天的宾客本就不多——甚至提不上【宾客】——都是生死相依,过命的亲人和朋友了。
卢姐姐坐在后排,今日穿得真袅娜抢眼,正用有些调笑的欣慰眼色温柔地望着他;
阿毛在一旁垂着脑瓜,不知谁给他也定做了一套小西装——穿在他身上怪别愣。他这阵儿还有点儿生王天风的气——因为他不肯教他打枪,非得要他【别急,先好好长大】。
那一边,寂寂地坐着的是他的【情敌】海景辰记者。
王天风走过去,拍拍他肩。
海景辰白了他一眼:【阿镜交给你了——看你欺负她的。】
王天风也回他一个白眼:【可是呢。海记者快交个女朋友吧——不兴惦记人家老婆的。】
海景辰就瞥他:【不晓得阿镜看上你什么了。】
这时候,门一推,余立奎带着妻子婉君走进来。婉君嫂子怀里抱着一个裹得厚实实的婴儿——才出月子不久呢。
王天风鼻子一酸,迎上去:【哎呀,怎么劳动嫂子和小侄子也来了。】
立奎和婉君夫妇也是温厚之人,只一劲儿的说【恭喜恭喜】,王天风将他们送到座上坐了。
他弓下身,去看那襁褓里的婴孩儿。这孩子睁着黑漆漆的大眼望着王天风,肉嘟嘟的小脸儿吃的很圆。只把一根短短粗粗的小手指放在嘴里咬啊舔。
前些日子立奎大哥给儿子摆满月酒,王天风去过的,虽然匆忙,也对这孩子印象颇深——不想十几天光景,又有些变了模样。
这立奎大哥家的孩子乳名叫恕儿。仿佛偏和冷淡,寡言的王天风很投缘。第一次见恕儿的时候,王天风很想摸摸孩子的脸,但是——他这一向染满鲜血和污秽的手,终究没有勇气。
这时候,那小孩儿竟然朝他伸出肉鼓鼓的小手儿来,他这小手儿在他眼前晃晃——终于抓上他的脸。
王天风感觉自己被定住了——这样热热,软软,细腻的婴孩儿的手,在他脸上碰了碰,抚了抚——还配着小娃娃的两声奶声奶气儿的【啊】【唔】
——这神谕般的,庸俗大人们无法可解的语言。
他这时再也耐不住,两滴泪顺着脸颊噼啪地跌落——润湿了恕儿的小手儿了。
他仓皇地拭了拭泪,挤出一个有些漏洞百出的微笑。
06 婚礼
明楼是这时候进来的,急匆匆把王天风扯过去;
【还有功夫逗孩子呢,疯子,你戒指呢?叫你背的誓词背了么?待会儿出了岔子,看我姐怎么拾掇你吧。】
王天风从衣袋里拿出小小的戒指盒,递给明楼放着。他这妻舅给他拽过去,蹙眉,理了理他鬓发,翻了翻他衣领,拍拍他肩:【放松——别绷着——这也太直了。】
这没法子。
不直。
他就不会站着了。
不绷着
他就捱不过今天了。
人来得几乎齐了。也准备的差不多。钟表啪 pa地走着。闲下来,只等婚礼开始了。明楼见王天风太僵,就给他硬摁着坐下。考了他几遍结婚誓词——总算流利地通过。
后面立奎和海记者说起上海这局势,也是忧心忡忡的。
【昨天日本总领事村井苍松向上海市府下最后通牒了——要求十九军换防,撤出上海。】
【换谁呢?】
【说是何应钦的第六团。】
【何是亲日的呀。】
【十九军若撤了——上海大概就是第二个沈阳了。】
【不会的,不会撤——陈铭书将军是最有气节的。】
【打要遭罪,不打更遭罪。】
【是啊,打或不打——左右就这几天了吧。】
谈话声渐渐的熄了。
时钟慢慢走到十点。
老牧师披着圣衣站在中央。
王天风和明楼站在一旁。面向着教堂出口的方向。婚礼进行曲渐渐的响起。
教堂的门打开。客人们站起来,目光汇聚到那新娘的身上。
王天风长长的舒气,舒气,抬起头,看见他的新娘挽着他老师海景天的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正向他走来。
在楼少爷的要求下,王天风恪尽古礼,从他们决定结婚到现在,他已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明小姐了。她穿着洁白的真丝拖尾婚纱,带着云朵似的薄薄的头纱,右手在胸前捧着一束花——她的脸,他不能看得很清。他有些晕——好像站在云端,好像他妈的晕船——他的掌心微微渗出细汗,只见到她那样神圣,梦幻,美得那样具有侵略性。
他喘上一口气来——他的新娘已经站在他眼前——他看见,她后面跟着牵裙子的小明台和另一个更矮些的蛮乖巧的小女孩儿。
老师牵着镜小姐的手,将这只穿着白丝手套的,纤细的手放在他手中。
一个人,真的可以这般幸福么?
王天风不知道。
也许就像,他的胃习惯了粗糙冷厉的食物,反而很难消化那些纤细精致的美食。
也许就像,他的人生习惯了孤苦和残酷,反而就很难接受,爱。
也许就像,他的心灵习惯了卑怯,寒怆,惨痛,反而很难适应,这使人简直悚然的幸福,
他一向以为自己这辈子冷漠,孤立。与这人间干脆利落——没一丝纠葛——他今天才知道,他早就深深地嵌进人世温情中,与这空荡教堂里的每一个人,信赖,过命,血肉相连,不可割断。
也许,王天风,可以,好。
也许,说不定,王天风,可以,庸常地,悚然地幸福。
他的双手握住她的手。他看见他的新娘在那薄薄一层头纱里,抬起脸,她的面庞,艳若桃花。
温柔而羞赧的微笑,点缀着两行露珠般的泪花。
远远地,吴淞口,那日舰和航母,尖刻悠长的鸣笛又在这座濒危的城市响彻。
王天风紧紧地握了握明镜的手,这一刻,他们的血脉和心灵都是相通的。他们的婚姻,建筑在这飘摇时代,这危如累卵的家国。
但是他们不怕。
他们偏要在这国难和战乱,屈辱和危亡中,狠狠地,狠狠地相爱。
相爱,相合,延续血脉和新生——在这悲惨耻辱的废墟上,总会开出花来。
这一刻他忽然释然了。
怂什么呢?
怕什么呢?
爱就爱,
死就死,
爱或死,他都会丝丝入扣地握紧她的手,绝不会放开。
明小姐是我的了。
永远,永远。
他将那紫钻轻轻地,牢牢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新郎,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愿意。
新娘,你是否愿意嫁他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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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铺刀。
王天风不会幸福的。他幸福了就没有日后的疯狂,狠辣和决绝了。
今日来出席婚礼的每一个他生命中重要的人。
最后和他的关系都会以死亡或决裂的方式
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