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灼拉兜兜

胡言乱语体
全自嗨式写作

【伪装者前传】沪上风烟 30 不朽

本文净化版,全文见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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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蒙蔽


其实明镜从不曾真正地了解王天风——

很多人或许都无法了解这疯子蜿蜒、幽深、晦暗,

布满伤痕,褶皱,霉斑,血污,泥淖,刀口,陷阱

璀璨星辰

心灵。


她亦不需了解。

他的话讲——


【女人家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镜小姐一生都在这男人的谎言中度过,并注定将携带着她无法戳穿的谎言死去。

如果在这短暂,凄绝,扭曲而壮烈的人生中,他还能为这唯一心爱的女人做一点什么的话。

那便是——


蒙蔽。

 

王天风一直执拗地认为,不知情,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了。

 

明大小姐终于没有真正地成为王太太,兜了一圈,带着崩解的幸福,磨灭的爱情,回到了原点——明大小姐。

只有明楼最终,在他们合葬的墓碑上,刻下了二字——

【夫妇】。

 

可也不是刻下了【王天风、明镜夫妇】

刻下的是【郑世松、明镜夫妇】

总不能叫他们死后,背负汉奸走狗的骂名。

 

九泉有知,姐姐大概会努着鼻子,恨恨地掐着疯子的手,嗔怨说:

【咦,又是郑世松——好难听。】

所有的名字一概难听。

这世上千万种姓名,在镜小姐心里,

哪一个,比得上——

王,天,风。

 

 

02 端倪


其实明镜从不曾真正地了解王天风——

很多人或许都无法了解这疯子蜿蜒、幽深、晦暗,

布满伤痕,褶皱,霉斑,血污,泥淖,刀口,陷阱

璀璨星辰

心灵。

 

但这心灵不是没纯真无忌地对她泄露过端倪。

 

1932年,新婚燕尔,烽烟忽起的那些日子。


镜小姐记得很清,她当时很有些惊异不安地,见到了这男人向她袒露的


稚气,诡诈和脆弱。


诡诈,都发生在华格臬路他们的小家——他们的大床上。

脆弱,则是那一夜,这男人打湿在她颈口的那些,凉凉的泪滴。

她是那时候知道的,

原来他也会哭的。

 


03阿毛


那天,枪炮声响了半个晚上不绝。清晨,呼啸的飞机穿过租界上空,开始对闸北空袭。刚赶印出来的报纸和滋啦啦的广播传出举世震惊的信息。

听完了十九军蒋光鼐、蔡廷锴的全国通电。刚从酣梦中醒来的上海人,才知道——

国难已在眼前。

阿诚和阿香都拦不住明镜。她是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她丈夫说的【去闸北接孩子】——可能是个谎言。她赶回明公馆——好呀,丈夫拽着弟弟,一起失踪了。想都不必想——这两个男人做什么去了。


镜小姐坐在沙发里,双手捧着脸掉眼泪。只有小台体贴地坐在她身边,小手儿温柔地给姐姐拭泪。明镜把小台抱住,双手冷冰冰地哆嗦。

敌机的轰鸣,炮火的震动使她心惊肉跳。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紫钻,发着圣洁,稳定的光辉——使她的心在钻痛中渐渐安定。

她能叫他们回来么?她没这本事做到,也没这个权力。她的心里在这时浮升起一个后来想来很可笑的念头——幸好昨夜,她把自己给了他了。他们反正做了真正的夫妻。他要是怎样了,

左右阿楼大了,撑得起明家了——她同她那骗子丈夫一同去了便是。有什么了不起。

至于阿楼。

阿楼不准死。

【阿楼不准死】——一直以来,对这一点,明镜笃定到近乎野蛮的程度。

到她人生终点的时候,她也是以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

这样野蛮地硬生生地扭转了死神预定的轨迹。

 

就在她这样胡思乱想时,两声鸣笛在公馆前响起。

她一个激灵站起来——以为是丈夫和弟弟回来了,慌忙迎出去。

一辆大卡车笨拙地冲撞两下,在公馆前的林荫路上打横停下。

明镜一看,后面露天的货箱里站着一群大大小小瑟缩的孩子——这是圣保罗堂——去年江淮洪灾临时安置点里的孤儿。前面车厢里车门一开,跳出来个竹竿似的瘦长的半大孩子。


明镜认得,这是跟海先生从沈阳回来的小徒弟——阿毛。

昨天在圣保罗堂的婚礼上,还见过这孩子穿着一身别愣愣的西服呢。


【嫂砸。】阿毛见了明镜就这么喊:

【我把他们接回来了。大思哥没说送哪儿去——你安排吧。】

明镜招招手,叫阿诚和家里的仆人们都出来,把货厢里的孩子先抱下来,在公馆里暂住。

她蹙着眉,看着阿毛,这孩子身上、头脸乱糟糟,黑漆漆的,一片脏污。

【闸北怎么样了?】明镜拉着他的手:【你大师哥呢?】

【闸北打疯啦!炸弹到处炸!全是火!满地死人!】阿毛瞪着一双红眼睛,比比画画:【狗日的小鬼子!又来霍霍上海啦!】

她扯着他,说话都发抖了:【看见王天风了么?看见我家阿楼了么?】

【没看见,嫂砸——他俩肯定找师傅去啦。】阿毛挣开明镜,窜上卡车:【不跟你说了——我还得拉人去哪!】

明镜叫不住他,阿香拉着她退到院子里。,这手法生疏的半拉子司机捣腾方向盘,扭扭转转,一脚油门,歪歪斜斜把车开走了。


 04 安得广厦


原来是找九哥去了。他们在一块儿,总算不会出事。

这种时候,没有孩子和女人之分,都得硬着头皮上阵,各出一份力。

明小姐定了定神,走回公馆去,开始安顿孩子们。

公馆里这回可热闹了。百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吃没吃,穿没穿,小脸儿黝黑,满眼惶恐——只神父和两个嬷嬷陪着他们,明镜赶紧叫厨房开火做饭,又置了许多小床,铺上被褥,给他们拾掇出格临时的住处。

偌大整洁的明公馆,立刻噪声如沸,人满为患,楼梯上都给占满——只留一条过道。小台倒是开心,这些孩子有比他大的,有比他小的。他帮着阿香姐姐给他们穿衣喂饭。忙叨了小半天儿。


太阳渐渐升上来,稀薄的日光穿破铅灰的云层,筛出一线一线光明。、

淡淡的温暖投进公馆——

远处,侵略者的飞机还携带炮弹在半空中嘶叫,盘旋。

然而幼小的明台安宁,笃定,毫无畏惧。

他稚嫩而严肃的心灵里,在这一刻苔藓般疯长出,一簇一簇,杜子美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

 

孩子们吃了歇了,在小床上躺着,坐着,这里几个,那里几个,渐渐的,从突兀的战乱里缓过神,擦净的小脸儿上开始浮现出迟钝而卑微的笑容来。

公馆里渐渐静下去,偶尔有一点孩童的笑声。


忙完这一切,明镜倚着门站着,疲惫和忧惧才后反劲儿地侵袭了她。

她几乎站不住,向后退了退,差点跌倒——然而这公馆的客堂里已经没一处坐得下的地方。

她拄着墙壁往出走,要到外头去透口气。

刚走下台阶,抬起头,只觉得阵阵的热血上涌——明楼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不知哪里来的难民装——蓬头垢面,一脸土灰,好不狼狈。


【浑小子!】明总裁这时力气可全回来了,三两步到了弟弟身前,恶狠狠给他一推——几乎给人家推个跟头。

她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吃豹子胆了!不要命了!】

眼泪就噼啪地落了:【你就是不叫我省心!】

【姐。】明楼揽住姐姐两肩,陪着笑脸:【你看看——我这不是没事。】

【怎么就没事!】明镜抹抹眼睛,往弟弟全身上下打量:【子弹都不长眼的!可有没有受伤!】

【没啊,姐——子弹见我都躲呢!】明楼笑嘻嘻耍贫嘴,头直往公馆里看:【这怎么——这么热闹呢?阿毛把孩子都送到咱们家了?】又转头看姐姐:【净惦记我了,都不问问你家疯子啊。】

这一颗心都扑在弟弟身上了——镜小姐是这时候才想起那可恶的骗子来。

脸上一烫,拉着明楼手:【他呢?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师傅那么护他。】明楼笑:【疯子回华格臬路了。这阵儿跟九爷赌气呢。】

【疯子,疯子。】明镜撇嘴,拉着明楼胳膊,一只手点点他额,嗔怨道:

【叫声姐夫会掉块肉啊!】

 

 

05猎物


明镜回到他们的小家时,正是正午。

她轻轻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静得很,并没旁的人。

她轻手轻脚走进楼上的卧室。看见那男人躺在床上,用一条被子把脸全蒙上了。

他一向是整洁到一尘不染的人,今日不知耍什么脾气,皮鞋扔的这一只,那一只。

衣服,枕头也甩在地上了。

 

【狗脾气。】

她白了一眼,撇嘴嗔骂。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拾起,给他的皮鞋也好好地归置在一边。走到床前,轻轻碰了碰被子。

他动了动——显是没睡着,却不肯露出头来,气鼓鼓翻了个身。

【哎呦,哪个招惹王先生了。】明镜努努嘴儿,又去隔着被子轻轻戳他:【大男人耍脾气,真不知羞。】

他不理她,又翻身。

明小姐爬上床,凑近他,一双纤纤细手摸索着,碰到约摸脸孔的地方,隔着被子,逮住了他鼻子,捏住了,小女孩似的得意笑着:【王天风!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再不理我试试!】


这男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双大手,拉着她,只一扯,给她整个儿拉进被筒里来。


这一招儿猝不及防——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孰知一下子反胜为败,叫这坏蛋捕猎似的扣住了。


她和他在狭窄,温暖的被子里。他的手紧紧地箍住她纤细的腰身。

她伏在他身上,憎恨地捶捶他胸口,声音却甜甜软软的了:【你干嘛!坏人!】


他们头顶,露出一截小口儿,供他们呼吸,并泄进一点光亮。

借着这光亮,她看见这男人眼睛红红的——却是仿佛掉过泪的。


她察觉了他的异样,摸摸他的脸,他的唇,努嘴儿问:

【到底怎么了呀——阿楼说——你和九哥?】

【别跟我提他!】王天风恨恨的,却是一副小孩儿怄气似的口气:

【哪有这么混蛋的老师呢!五次三番的——坑我!】

明镜蹙蹙眉,不大听得懂这话。

男人间的话,女人多半是听不懂的。


【混蛋】和【坑我】,这样的词汇,是海风师徒这般旷达,坚毅男子独有的反向表达。

在这种时刻,王天风感到心如刀割。

他是给他师傅从淞沪战场上硬赶下来的。

那绞肉机似的战场时刻在吞噬新鲜的生命——唯有他王天风和明楼是例外。

这一次,那混蛋老师又用他自己把他给替换下来。

这阵儿老师多半已经和十九军决死队的战士们攻进日寇的临时司令部了。

他当然不须怀疑师傅那一身本事。

可是关心则乱。一想到他一把年纪,想到他刺杀少帅时那一身才算痊愈的伤;想到他鬓边白发,想到终究敌众我寡,想到那阵地上到处可见的猛烈的炮弹,崩解的尸身。

他的心阵阵剜痛,

他心焦得很。

 

他什么也做不下去。坐着不是,躺着不是。

只觉心脏在胸腔里蹦得厉害。好像什么坏事的预兆。

他这时只有紧紧地箍住他美艳的娇妻。

好像要把这甜软的身体全塞进自己胸怀里去。

 

然而纯真而无措的明小姐还在结结巴巴地,低低地说:

【你饿不饿呀——早上都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叫阿香给你——】

说到这儿才想起来,这哪是明公馆,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哪儿带了仆人呢。

【饿呀。我饿死了。】男人说:【昨晚就没吃饱呢。到嘴边儿的,硬叫人拿走了。】


 

明小姐大概在想。

咦。

昨晚没吃什么啊。

 


他总是喂不饱的。

坏人,

贪鬼。

怎么都喂不饱的。

她总有些放不开自己大小姐的庄重和架子。

 

镜小姐终身没有与旁的男人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所以全不知——男人都是这副样子。

她有时气恨的想,全世界的男人都那般温文尔雅,只她丈夫这样坏!

坏死了!

 

然而她总是转不过这个很浅显的【弯】,

就算旁人想对她生一点点【坏】心。

岂不早叫他那心胸狭窄的丈夫剁碎喂了狗了?

 

然而她对他呢,也不是没一点占有欲的。

每做一次,她都会明白一分——他的【娴熟】和【身经百战】。

每次结束的时候。

她都憎恨地捶打他,简直气哭了。

【你也对别的女人这样么】

 

然后她会为此不理他好几天。

  

他那张嘴——怼人总是花样迭出,好听的,哄女人的可一句不肯讲。他抱了她到浴室去,给她放在浴盆的热水里。再涎皮赖脸地要进入的时候叫这野蛮的妻子甩着毛巾、肥皂赶出去了。

他提溜上裤子,穿了衣裳。到楼下厨房去做饭。

淘了米,洗了菜。

一样一样娴熟地下到锅里去。


一静下来,那些靠着爱情打跑的焦虑又鬼似的缠上他的身——他也不知怎了——今日一颗心,颠三倒四的焦。好像放在油锅里炒。

他是有点儿自嘲的。

【我老师和十九军在闸北出生入死呢。他妈的,我呢,在我女人的身子里东奔西突。】

 

他蹲下来,双手捧着脸,水盆里碧绿的菜叶在稀薄的日光下,显得冷森森。

 

是在这时候。

他的门【咚】的给推开。

他站起来——好像那不好的预感终于兜头降临。

 

郭骑云冲进来——

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老师——出事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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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还乡


谁知道他姓什么

没人知道

没人问过

 

他只一个草率的小名儿——阿毛。

世上的阿毛海了。

谁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阿毛驾着他的大卡车,不熟练的半大小子,当司机。

东一脚,西一脚,开的歪扭扭。

他的大卡车装了一车孤儿回来。


日寇的飞机在半空盘旋,炸弹一枚一枚坠落。

砰。

砰。

断壁残垣,熊熊战火。


街道上涌满了拖家带口,悲哭的难民。

大的拖着小的。小的跌了。跑不了了。坐在路中间,嚎。

阿毛停了车。捡了个孩子,放在车上。

又捡了个走不动的老头儿,放在车上。

又捡一个,又捡一个。

捡不够,装不下。

人人都涌上来,要坐阿毛的卡车跑。


阿毛挥着手,用蹩脚的北方话,比比划划——

【老的小的上!老的小的上!】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的!俺还回来呢!】

 

他送出了一波,又一波。

穿梭在弹雨和炮火。

 

他身子很乏了——可是看见那些得救的人眼里的光,他就来了无穷的力量。

好像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了死去的爹娘,姐姐,沦陷的故乡。


他的卡车——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再开进闸北的时候。

走来两队荷枪实弹的鬼子兵。

 

他们到了阿毛的车前,叫他停下。

鬼子兵张牙舞爪,对阿毛比划。

他们不用张牙舞爪。

他们不用比划。

阿毛在老家沈阳的学校里,在刺刀下,天天他妈的

学日本话。

他们叫他倒空车里的中国难民,送他们到上海北站去增兵。

 

阿毛在硝烟下,黑不溜秋的脸蛋儿,笑得甘甜而猾黠。

 

他挥挥手:

【上吧,长官!】

 

多驯顺的奴才相的支那娃啊。

他们心满意足,耀武扬威登上了这辆大卡车。

 


阿毛坐在驾驶位。想到【大思哥】教他开车的那些日子。

他那时好笨呀。

【大思哥】愁坏了。

【你可别把油门当刹车呀。阿毛。】——【大思哥】总说。

真磨叨,说的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把油门当刹车呢?
大思哥。
你真是小心眼儿,

什么本事都不肯教我。

 

他回过头,看看那敞篷的卡车里坐着的,百十来号鬼子兵。

他记得这味道。

侵略者身上的,冰冷的铁锈气,鲜血的膻味儿和腥臊。

阳光透过铅灰的云层,泄下凛凛的寒光。

 

他的车稳定驰骋在这片铺满鲜血、废墟,同胞死尸的土地上。

不远处,那厚沉沉的黄浦江在静静地,裹挟着冰碴涌动。

阿毛仿佛看见,故乡沈阳的小辽河。

滚马坡下好多杨树林子,绿森森的,可凉快,

小时候,到夏天,他和姐姐到滚马坡玩儿,抓鱼,捕林蛙……

 


【大思哥】

你总叫我,别急着报仇。

好好长大。

 

【大思哥】

我不长大了。

 


我今天只是。

脑子昏了。

 

到底叫你说着了。

哎呦。

 

我一不小心

把油门

当了刹车。

 

 

1932年1月29日,正午。

一辆装满日寇的中国上海云飞车行的大卡车。

箭一般飞驰着冲过桥头,

栽进浩瀚的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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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章有car。

完整版见企鹅。

2、彩蛋:历史上一二八淞沪抗战中投江的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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