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灼拉兜兜

胡言乱语体
全自嗨式写作

【伪装者前传】沪上风烟 29 血战

01 姐夫

疯子不在了以后,明楼特别寂寞。

终其一生,他都再没遇见过一个叫人那么他妈心旷神怡的——战友和对手。

【他妈的】,【心旷神怡】,对,就是这两个词。此处的【他妈的】是一个程度副词。

明楼有时想——若不是那疯子后来……

他和他也许会成为互怼一辈子的,一对郎舅和挚友——简单地说,家人吧。

 

明楼的生命中,只两条底线万不可碰——祖国和姐姐。

呵,好笑么,至少看上去,这两条底线都叫那疯子丧尽天良地践踏了。

他知道祖国是冤案。

那姐姐呢?

他没再想下去。

然而那枚失踪的紫钻,最后终究辗转落在了他手里。随那狼狈的政府退守台湾之前,他和阿诚把这紫钻随葬在了姐姐姐夫的墓穴。连亦飞把疯子的骨灰和这枚紫钻交给他的时候,明楼忽然酸唧唧的想起几句诗——小时候,总见少女善感的姐姐捧着那本【汉乐府】流泪的。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他这辈子,也就在墓穴前,与这片生于斯长于斯,却没能埋于斯的大陆,还有这土地上掩埋的他的至亲们告别的时候,

叫了那疯子一声。

【姐夫】。

 

荒凉,孤寂,隔岛相望的后半生,明楼会揪痛地想念彼时——彼时,他们尚年轻。

那个民国二十一年的深冬,被战火和鲜血洗礼的上海滩,真真的足够雄壮漂亮。

 

02 笑话


1932年1月29日,拂晓。十九军苦守上海北站,几千死士苦撑,枪弹无以为继,便持短刀板斧近身肉搏,流干热血,寸土不让,枪炮和厮杀声震彻着凛凛寒宵。

真如车站临时指挥部,所有拍向南京请求援军的急电等来的都是模棱的废话。

好笑么,南京方面已经在部分的紧急迁都到洛阳了。

总指挥蒋光鼐和军长蔡廷锴通电全国——


“特急!暴日占我东三省,版图变色,国族垂亡!最近更在上海杀人放火,浪人四出,世界卑劣凶暴之举动,无所不至。而炮舰纷来,陆战队全数登岸,竟于二十八夜十一时三十分公然在上海闸北侵我防线,向我挑衅。——为救国保种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决不退缩,以丧失中华民国军人之人格。——19路军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叩。”


蔡军长向全军宣言——“纵令血染黄浦江,十九军也要和日军战斗至最后一人!”

天光渐露,日本战舰拉长尖锐的笛鸣,如同蛰伏暗处的怪兽,渐渐地进逼吴淞口。

然而游弋在江面的中国海军刚刚接到蒋汪电令——要求绝不与日军产生冲突,奉命退避至长江内陆。

 


03 杀心


海景天和陈铭书将军站在指挥部外,怔怔望着眼前那弹雨,硝烟,倒下的士兵,染红的石板路,萎谢的年轻生命。

海景天狠狠地抽了一根烟。

他没说话。

他不说话的时候,很可怕。

陈铭书看了看他。
他知道,1927年南京奠都大会上,海老九心中那条当时不拘出于何种原因——毕竟颓灭了的凶险的引线,如今,正在嘶嘶的燃着。

【老九,记得那年——我送你出南京的小船上,你对我说的话么?】陈铭书朝海九笑笑。

海九当然记得。

那年在奠都大会上闹翻。他当晚就叫蒋介石通缉。幸好是这老友和他的十九军将士护送他坐船潜出南京。从此他便江湖转徙,渺茫不定,【中国暗杀王】的名号却一路随着国贼倭寇的淋漓污血叫响天涯。

当年分别,铭书曾埋怨海九【疯】性难改,海九却回他一句;

【相信我,真如,你早晚也要起来反这个bao君。】

【怎么。】此时,海九笑笑,看着陈铭殊:【反了?】

陈铭殊未作回应。

【等吧。】海九熄灭了烟头和一抹冷笑;【打跑了鬼子,再算他的账不迟。】

算他的账。

陈铭殊很清楚,是从这一刻开始,

海九对那位九霄之上的元首,起了杀心。

【先看我徒弟的吧。】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碾了。

 

04 截胡


一丝青白的曙光从东方云缝间泻出,出上海到昆山的公路上洒下一片严霜。光线幽暗,四野荒寂。一队披着绿皮漆布的军用卡车缓缓驶来,欲过昆山,经南京,再向西南内陆运往江西剿fei一线。

车队拐向一片低洼圩区的时候,白蒙蒙的晨雾里,【砰】的一声爆炸,燃起浓烟烈火。为首的车子仓促间停下。走下两名军官,打开电筒,警惕地探看。

然而轻轻一声脆响——这是拉动枪栓的声音。两名军官回头一看——两队百十号手持板斧的【匪徒】此时已经从道旁的林木里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

【人走——车留下。】为首的是一个阴森森的年轻人。

举枪抵着他们的头。寒峻的面孔似笑非笑。

这是王天风。

军官往后退了退:【哪里来的悍匪!党国的军备也敢动!】

【怎么?】王天风脸上露出一个和蔼到使人脊背发凉的笑,他一点点逼近这军官,眨眨眼,阴恻恻地,慢慢地,低低探问:【人也不想走了?】

他朝他膝盖上【砰】的发了一枪:【滚吧,老子今日大喜,不沾人血的好。】

 

炸了一炮,打了一弹。百十来皖乡会劳工,硬生生劫走了上海兵工厂七车军备。

【快来快来!】王天风兴冲冲朝余立奎摆手:

【余大哥,咱义勇军留一车——剩的再给蔡军长他们送去。】

余立奎笑笑,挥手叫了手下兄弟,开走一车枪械。

余立奎往王天风肩窝里捣了一拳;【就你小子鬼心眼儿多。】


王天风揭开一条绿皮漆布,打开卡车,满眼冒星星,自己先捡了几条枪,抱得满怀都是,抱不下了,就回头一股脑扔给明楼:【来啊,挑啊——还有德制的呢。】

明楼揽着满怀长长短短,发着冷酷金属气息的枪械,叫疯子塞得几欲跌倒,白他,撇嘴:

【死疯子,眼皮子浅。】 



05 故人?债主。


七辆卡车满载军备掉头撤回,呼啸着紧急驶向闸北。

天色渐亮,远远地,只听见飞机和装甲车震天动地的轰鸣——日军此时已经从军舰上派重武登岸,预备实现他们的狂言——【四小时拿下上海】

【就这么原封不动开回去?】快入沪的时候,余立奎很紧张:【不等进上海就得让警备军扣了。】

【现在换车来不及。】王天风对余立奎说:【信我的么?余大哥,开就完了。】

余立奎有所疑虑地看看明楼。明楼摊摊手:【别看我。他一向这么疯的。】


车子驶到入沪卡口,果然叫警备军拦了。

不等人家盘问,王天风伸出头,拍怕铁皮车壳,对那些警备军说:


【上海兵工厂的——认得么?我们刚劫的——听我的兄弟,十万火急啊——这事儿你管不了——抓紧给你们司令打电话。】


两队执勤警备军叫这疯子唬的一愣一愣。

一面派人给他们拽下来绑了。一面抓紧给司令打电话。

余立奎,明楼和王天风,仨人给铐在一处。

【有把握么你?】余立奎白白王天风:【往大了说,十九军等咱呢,小了说——我儿子刚满月啊。】

【我还刚结婚,没洞房完呢。】王天风撇嘴。

【你跟杨鲁——有交情?】明楼仿佛看透了其中关节,觑眼瞧着王天风。

王天风努努下巴。


两声喇叭,淞沪警备司令的专车到了。杨鲁司令大腹便便走下来——几年不见,越发发福了。他下了车看了王天风他们三个一眼,又看看横在路上七车军备。就明白了八成。


【杨司令昨晚睡着了么?】王天风问——这问得很尖刻了——然而又追赠了一击:【日本军舰和那年洋毛子的军舰哪个叫得好听?】

 

行啊,他妈的,这小子是抓了他把柄了——只消黄浦江上,外国敌寇抓心挠肺的军舰一鸣笛。他就得他妈的,放他一马。

 

杨鲁挥挥手;【放人——放行。】

手下的警备军蒙了:【司令——这是往江西运的啊——】

杨鲁回手一个巴掌厚蒲扇似的给那属下打趴下了:【谁他妈是司令!——南京问下来老子担着!】

【开卡口!】杨鲁叫了一声,他是个胖子,狮子般嗓音浑厚,两侧警备军赶忙撤了关卡。大路通畅。

王天风朝杨鲁笑笑:【多谢——】

【别跟老子废话——】杨鲁一摆手;【再慢些十九军打没个巴子的了!】

 


06 血战


七辆卡车,一路无阻,直往闸北。

军备倾泻,迅速分发到十九军和义勇军战壕。德制枪械,炮弹,手雷,高射炮和迫击炮一应俱全。武器刚分配到战士手中。日寇的飞机已经发着尖利的嘶叫在上空盘旋。一颗颗炸弹从飞机上落下,闸北顿时烽火四起,硝烟弥漫。

罪不容诛的侵略者第一个轰炸目标就是静安区商务印书馆。中华民族包括原版四库全书在内的百万珍贵典藏在烽烟炮火中毁于一旦。地面上,坚不可摧的装甲车像蠕动的怪物,在充满废墟的街市上隆隆推进,震得地表阵阵巨响。

十九军和义勇军战士将迫击炮对准半空中气焰嚣张的敌机。震动的滚烫的炮管儿发出轰轰的巨响,一架日机机翼着火,冒着黑烟向下迅疾跌落。

十九军阵地上,战士们跳起来,响起青年人响亮、朗然的喝彩。

好像甲午以来,从未他妈的,如此壮怀酣畅。

 

有的路,就得拿人命去铺。

敢死队五人一小组,外围在弹雨中掩护。内部二人凑近日军装甲车,拉响炸弹投至车底。

轰隆隆四散飞溅——电光火石间,铁壳子车伴着撕裂的血肉,不及告别的生命,破碎翻飞。

 

人家有钢筋铁甲,我们只有血肉之躯。

血肉之躯,一具一具,摞叠,一泼一泼,热血,硬生生抵住一轮一轮猛攻。钢筋铁甲锈钝了,卡住了,退却了。一波人踩着前者的血迹,一寸一寸,夺回领土。

 

这战场好像一只巨大的绞肉机。

人一下去,就给绞得血肉淋漓。

好像多少人命,也填不满战争,这只巨大,腥臭的胃。

 

上海北站后面,云飞车行的几辆卡车一波一波往来,运载一车车劳工。海景天给大家集齐了,站在残破的站台上,看着这些衣着各样,年龄不齐的男儿,有的已是须发沧桑,有的却稚气未脱,明明的孩童模样。

仅仅一个早上,他一声令下,余立奎就给他招来了几千号义勇兵。他叫人把枪支弹药发给大家。先是对着他们鞠了一躬,淡然微笑着,朗声道:


【二七年四一二zheng变,不及告别,没给大家个说法,匆匆解散了我浙皖乡会万余人马——今日沪上有难,我浙皖劳工云集响应,保家卫国!海老九多了不说——兄弟们好样的!今日上了战场助咱十九军打击东洋倭寇。免不得死伤。今日谁也别给老子娘唧唧作别——为国一死——有早有晚罢了!他日九泉再会——大伙儿聚齐了再做鬼雄!】


一番话讲得义勇兵们双目滚烫,热血如沸,只哑着嗓子大叫:【杀敌报国!杀敌报国!】

海景天给他们分了几路,壮实有武义,擅枪法的直接拨给蔡军长调度。

余下的分作救护队,担架队,抢救战场伤员。

几千义勇兵各领其职,各奔岗位,雷厉风行散去。



07 师徒 


海九转了个身,到处搜了一圈——始终不见王天风和明楼。他走到指挥部,见到蔡军长:

【看见我那俩徒弟了么?】

【海先生的爱徒果真不凡。】蔡军长笑笑:【他们主动请缨。我派了他俩和我十九军的决死队去偷袭日军司令部。要化装成市民——这阵儿在车站里换衣服呢。】

海九叹了口气,蹙蹙眉,整理整理衣衫:【蔡军长可觉得我海九老了不中用了?】

【这是何意?】蔡军长一愣:【中国暗杀王名闻天下——廷锴钦佩还不及!】

【那蔡军长看——我这一个做师傅的顶不顶得过那俩小的?】海九定定看着蔡军长。

蔡军长像是明白了:【海先生心疼爱徒了?】

【子弹不长眼。一个不小心可就没命了。】他笑笑:

【我老了,死得。他俩——蔡军长再是看好,只怕老九也要护一护短,夺了将军所爱了。】

 

王天风和明楼刚换好难民衣装,把脸扑打得灰突突的。正和几十名决死军战士从车站出来。却叫海景天拦下了。

【蔡军长的令——叫你俩回家。】海九说。

炸毛的肯定是疯子。扥着海九:【为什么!——刚才蔡军长还!】

海九爷不耐烦地甩开他:【叫你回就回——费什么话,你两个失踪半宿,别叫镜小姐急死了。】

【你又捣鬼!】王天风一阵阵热血翻涌,脸胀得发红,来脾气,将头上破烂的瓜皮帽恨恨往地上一摔:【前头打疯了——人家死得我们死不得!】

【啧啧。想死了?】海九嘲讽地叹了两声,一拳推了王天风一下:

【壮烈是吧?】

又推他:

【死还不易么?】

又推他——把他这徒弟推得直往后跌:

【你给我记着王天风——老子吝惜谁都不会吝惜你——

老子对谁狠不下心,都不会他妈的对你狠不下心——】

他的手指头恶狠狠地往徒弟的胸口戳:


给我警惕你心里那点儿浅薄可笑的英雄主义——你是老子最耗心血锻的一件武器——你想死?——美得你!——】

他掐掐他脖子,贴在他脸侧,双眼犀利地简直要把他穿透了,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

【给老子记着——把你一滴滴榨干了——你王天风才有权力死。】


他从他身上把他罩在外头的难民的外衣剥了,自己穿上。

转身对明楼,笑盈盈说:

【阿楼啊,带疯子回去,问你姐姐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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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除关于主人公的情节为虚构杜撰,十九军战场诸多描述,国民政府的退避态度。包括软弱迁都,不予十九军支援,甚至命令海军退回长江。皆为有案可查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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